廖细雄

发表于2020-04-13 13:32

李文凤是微澜图书馆“疫情期电话热线”的志愿者之一。她相信个体的力量,坦诚的聊起留守经历对自己的伤害,同时她也相信每个孩子不管处于何种境地,可以通过肯定自己,不放弃努力,突破困境。从2月12日开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分别与20个孩子,进行了18次通话。其中,最长时间的一次通话长达155分钟。通过通话,发现孩子的点点滴滴,给与肯定和鼓励,用适当的方式及时的反馈给家长。


“我是通过微澜大本营了解到这次热线(活动)的。”


作为4岁孩子的母亲、公立小学的班主任,李文凤感受到了疫情对自己产生的影响,不仅带孩子出行不便,本职工作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这些体会让李文凤觉得,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也促成了她选择参与这次活动。


李文凤与微澜图书馆的结缘于2018年。当时位于房山民仁学校的微澜15馆刚刚筹建,学校周六也上课,李文凤便利用周六的时间参与图书馆的整备开荒和值班工作。学校搬迁到良乡后,周六不再开课,工作日里忙于自己本职工作的李文凤无法参与图书馆的日常开馆值班,她便利用周末参加一些图书馆的整备(图书重新分类、录入新书)活动。


参与微澜图书馆的志愿活动对李文凤而言,并非初次与公益结缘,回溯她与公益的联系要从学生时代说起。


公益之源,静水流深


她是我的一面镜子

大学时期,李文凤就关注到了公益领域。当时的她因特蕾莎修女的博爱之心而由衷青睐,特意与好友一起制作了特蕾莎修女的专刊。而她的这位好友在大学毕业后,前往广州攻读心理学研究生,学业之余也去社区做些社工方面的工作。


“她就是我的一面镜子,是我的榜样。”谈到这位朋友,李文凤总会这样感慨。


研究生毕业之后,这位朋友去了广州的打工子弟学校做社工工作在机缘巧合下,朋友与佛学结缘。她也开始参加一些寺院的讲座并在色达佛学院做了一段时间的志愿者,期间被证严法师所打动,曾发下宏愿救贫救病的证严法师,通过慢慢的积累建立起慈济基金会,救济社会上的弱势群体;“我的朋友也一心一意地走和证严法师一样的路,这种静静的力量,很强大。”


朋友最终选择回到广东的南华寺皈依。这个选择遭遇了全家的反对。她从小生长在海南,那里的社会环境相对传统,甚至认为女孩子如果不出嫁就会给亲朋带来不幸,而高学历的朋友曾经是家族的骄傲,如今做出这样的选择,家人很难接受。来自家庭的阻力并没有动摇朋友的决心,生性温和的她没有与家人对立,而是坚持慢慢地与家人沟通,让家人看到她的决心,最终皈依,依然坚定地潜心研究佛学。


“尽管很多人不理解,一个女孩子,一直温和而坚定地走到现在,我挺理解她的。她也常让我反思,我可能没办法像她一样出世,离理想主义越来越远。但是人真的不能太现实,有多余的一点热,一定要关注到别人,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微小的行动带来改变

李文凤认识的另一位热心公益的大姐,也同样是她在公益路上的领路人。多年来,大姐每周都会进山捡垃圾,但每次从山里背出来的垃圾都很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文凤说,这个社会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人们去行动,去改善。


处在哺乳期李文凤,孩子离不开她,周末不能一起和大姐去山里捡垃圾。在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她通过这位大姐了解到一个互联网公益平台,可以在线上做公益,例如捐步数之类的。也正是在这个平台上,李文凤看到了微澜图书馆的志愿者招募信息。


“我对图书馆的工作很感兴趣,兼任过图书馆的管理员,觉得自己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发挥一点余热。虽然是挺小的事儿,但是是有意义的。”


“我非常喜欢微澜图书馆的那句话——微小的行动带来改变。”说到这里,李文凤略显兴奋。


15馆开荒的第一天,李文凤就参与进图书分类、筛选,以及处理不需要(适宜)的图书等工作中来。


开馆后,孩子们很热情,为了维持图书馆的借阅秩序,图书馆对前来借阅图书的小读者实施排队领号进入措施。看着馆外排队孩子期待的模样,值班的李文凤深受触动,她说,“其实孩子们天然对书是有兴趣的。看到图书馆让书流动了起来,真的为孩子们所用,这一点太让人感动了。”





在小学任教十余年的李文凤也将秉持的公益理念传递给了自己的学生。她的第一届学生毕业后,依然主动与她保持着联系,这群孩子现在已读大学,有学生在李文凤的引导下,周末会与她一起参与微澜图书馆的活动,他们一起整理书,一起把书分类上架,透过眼前身型高大、在图书馆忙碌的孩子,李文凤倍受感动之余也看到了更大的意义:“能和孩子一起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真的挺好的。”


作为老师的她


是老师,更是朋友


采访过程中表示自己“不善言辞”的李文凤,在“疫情期热线电话”活动中却被孩子评价为“您和我的讲话特别有耐心……觉得您特别有内涵”。


在整个热线电话志愿活动期间,李文凤会在初步了解通话对象的基础上,以倾听为前提,选择更为亲近的话题,尊重孩子们的表达意愿,同时拉近跟孩子的距离。知道孩子就读的学校是自己当志愿者的那一所,她就从学校聊起,真诚地表达对学校和孩子们的喜爱;了解到孩子喜欢的热播剧恰好自己也看过,便顺着孩子的思路继续聊下去;听到孩子的名字很特别,会主动问起名字的含义。


在与她通话的过程中,孩子们吃点零食没关系,思维天马行空也没问题。在李文凤看来,让孩子放松下来,建立亲密的关系,更容易使他们敞开心扉:“有了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喜欢,沟通起来更顺畅。”


李文凤喜欢公益电话的形式:“就像是朋友一样交流,尊重他们的决定,倾听他们的心声。”


身为小学班主任的她,在学习上,对学生要求很严格;但下了课,她喜欢和自己的学生聊天,师生之间很亲密,学生们私底下与她开玩笑完全没有关系,学生为她起的外号——李妈妈、李麻花、李大爷、李大妈,她都欣然接受,这样一来,她和学生之间的距离感也消失了。


“如果彼此有了信任,孩子就会敞开心扉。”身为老师,李文凤也不可避免地要指出学生犯下的错误:“只要知道老师是喜欢他的,他就比较容易接受这种批评。”


每个孩子都有可贵的闪光点

任职于公立学校的李文凤,并不认为就读于民办打工子弟学校的学生,在言行、阅读、思考能力等层面上,与公立学校的学生有明显差距。


她强调,不管是在公立学校还是民办打工子弟学校,孩子们都是一个一个的个体,她拒绝用群体标签来描述他们。


在这次热线电话志愿活动中,李文凤联络的孩子分别来自新希望学校(微澜7馆)、房山民仁学校(微澜15馆)、海淀行知实验学校(微澜20馆)和朝阳双馨学校(微澜23馆),这几所学校均为民办打工子弟学校。


从通话孩子的语言谈吐中,她发现虽然孩子们的个性不同,有文静的,有沉稳的,有活泼的,但绝大多数孩子都是自信乐观的,甚至还有孩子心系国家和百姓生活,“公立学校的部分孩子都达不到那种境界。”


“孩子和孩子不一样,我们不能以一概全地去对比民办和公立学校的学生。”李文凤始终坚持这个观点。


“打工子弟学校就算资源不如公立的,其实也没关系,甚至是次要的,因为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仅与她通话的20个孩子中,就有想当歌手、厨师、喜剧演员,甚至国家领导人的:“他们的想法其实很独立。”


“(无论就读于)公立学校和民办打工子弟学校,都是孩子,他们都会有可贵的闪光点。”


“无论童年境遇如何,这些闪光点都可以成为孩子们成长道路上的明灯,引导他们通过自身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李文凤说。


我是村里第一批留守儿童


“通过电话,我发现孩子们的三观都很正。”有的孩子心怀高远,明确表示希望当国家领导人,心心念念要造福百姓;有的孩子幽默豁达,待人温暖,懂得感恩。李文凤明白这些孩子有他们的困境,但和留守儿童相比,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还是更幸运一些。



我是村里第一批留守儿童

说到”流动“和“留守”,李文凤坦言自己也有过“流动”和“留守”的经历。


她出生后就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两岁的时候才被送去广东韶关打工的父母身边,和父母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左右,不到5岁又重新被送回老家,和爸爸妈妈重新分开,成为留守儿童。


文凤被送回老家一年以后,弟弟在广东出生,几个月后也被送回老家,一直留守。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属于村里第一批留守儿童。自那之后,她的父母只在过年期间回家,和家人团聚几天。


那时候,大家都还没有意识到留守对于孩子和父母的伤害。


修复童年

小孩子总有需要成年人陪伴的时候,而当时陪在他们身边的却是奶奶,不是父母。朝夕相处的奶奶包揽了姐弟俩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因此也深受奶奶的影响。


那时条件有限,通话不便,留守的姐弟俩在童年留下许多遗憾,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也一度不正常。


以至于现在,弟弟与母亲发生冲突时,会脱口而出:“小时候都没管过我,长大了还管什么?”


妈妈打电话向文凤哭诉,“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在我心上。”


文凤理解弟弟,自己也曾和他一样,与妈妈之间充满矛盾和冲突,用了很多年来修复和建设。


“我毕竟还和爸爸妈妈生活过两三年,弟弟是出生后就和爸爸妈妈分开了,他没有与父母生活在一起的经历和经验。在他需要的时候,生病了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父母在哪里?陪我们度过艰难时刻的都是奶奶,所以我们和奶奶关系很好,和父母关系却很淡漠。这一点,在父母现在生活有了改善之后,也会伤害到他们。但没有办法,陪我们一起的一直是奶奶,感情肯定不一样。”


不自我放弃

李文凤坦承,现在也能理解爸妈,那时候他们没有太多选择。他们甚至不知道会对我们造成的伤害。


因为童年的留守经历,长大后花了很长时间去治愈自己的童年,修复自己与妈妈的关系。用文凤自己的话说,中间很多年,自己和父母都是挣扎过来的。


“但我弟弟和爸爸妈妈的关系正是痛苦的阶段,他们正在经历。我能听妈妈倾诉,但对弟弟,还不太能帮上忙。”


李文凤最后坦言,曾经也很自卑,不过她没有因此放弃自己,并且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未来


改变在缓慢的发生

李文凤发现,根据自己了解到的公办学校的相关政策,可以看出因为城区内的学校扩建条件有限,在入校名额方面会以本城区生源为主,如果还有剩余的入学名额,就会对非本地户籍的孩子开放。


就具体公立学校而言,资源有限,有自己的现实限制,对这一点,李文凤表示理解。


“现在有些非本地户籍学生家长在考虑孩子的升学问题时,有的计划转回原籍,有的希望再观望一下政策。”


与她通话的孩子中,有些孩子也流露出对转回原籍、成为留守儿童的困惑与不安。打工子弟学校的孩子没有学籍,转学本身就会遇到很多问题。从宏观层面看,进城务工人员是建设国家的需要,那么相关的,包括随迁子女方面的,保障和权利,也需要尽可能全面地推进和落实。


而李文凤始终乐观:“从政策上能看到一些改变,慢慢地,慢慢地推进吧。” 





积攒温暖,过滤伤害


留守儿童在个人尊严等方面比其他同龄人更为敏感。李文凤从个人经历中领悟到,有些坎儿需要孩子亲自去面对。她也是迈过去了童年的那道坎儿,如今才会平静地讲述自己的经历:“可能就是治愈了吧。”


不管是流动还是留守,李文凤说,希望关注这群孩子的成年人能给予他们信任;教会他们珍惜现在的师生、同学和父母之情。同时,孩子自己也需要意识到自己拥有的远比失去的多,在这个过程中积攒温暖,过滤伤害。因为他们的父母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为他们创造条件:“我们要去鼓励孩子,牢记自己的理想,尽自己的努力。”


虽然现状不尽如人意,但她从热线电话中感受到的一切依然使她对未来信心满满。李文凤也一再表达,她坚信在大环境越来越好的情况下,自己不太担心孩子们的未来,“他们的未来和故事一定是很精彩的。”


人物|李文凤

文稿|Sihan

采访、编辑|廖细雄

排版|廖细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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