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毅桦

发表于2018-11-03 17:13

编者按:截至10月,微澜图书馆在北京的打工子弟学校和城乡结合部社区已经开设了22个分馆。随着志愿者需求量的进一步增加,我们在近期尝试了用“地推”——街头摆放易拉宝和发传单招募志愿者的方式。做公益,真的也需要像房地产中介、像健身房的销售一样,走上街头、拉着路人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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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陌生人,说出”您好“之前的那个时刻,是会纠结的。

 

我孤零零地站在空荡的公园门口,将易拉宝架在大门的内侧,背靠着北墙。这可以挡一挡当天的5级大风,同时迎着阳光,更亮眼一些。我的目标是那些在公园里锻炼遛弯的叔叔阿姨,退了休的他们,可能愿意去附近的打工子弟学校做志愿者。

 

远远地,一位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士推着自行车急冲冲地朝大门的方向走来。我扯了扯身上的围裙,理了理手里的传单——为了省钱,黑白打印的,感到一丝犹豫。我们的志愿者中,男士的比例很低,我要去把他拦下来吗?纠结中,已经走到大门口的他,扭头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易拉宝。瞬间的对视,我赶紧献上一个灿烂的笑容,“您好!”

 

这是我第三次为微澜图书馆招募志愿者走上街头。一个易拉宝、一条“微澜图书馆”的工作围裙和一叠传单是标准的配置。为了给人力一直告急的8分馆增加志愿者,这次我选择了距离学校6站公交,也是最近的地铁站区域。今天的计划是上午在公园门口,中午去地铁站和商场附近,下午去小区门口,傍晚再到幼儿园的门口“打捞”一圈。这位推着自行车的男士,是我今天架起易拉宝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您好!我是附近打工子弟学校图书馆的志愿者!”

 

“来,你把那个传单给我在车头的袋子里放一份。”

 

这位大叔似乎赶着回家。我在他的指点下将传单塞到了车头的一个塑料袋里。

 

“我回去就看。”大叔的态度非常和蔼。

 

“好的,好的,您扫描上面的二维码就可以报名。”我对他的背影喊着。

 

这位大叔回家后真的看传单了。大约半小时后,我在报名链接的后台看到了他的信息。三天之后,我和他在忠诚学校的图书馆一起值班。他告诉我在他小区里做回收的一个家庭,孩子多年前就在这个学校上学。他和那个家庭很熟悉,早就想来这个学校看看了。真是缘分。

 

然而,不是所有的街头相遇都有这份幸运的。那一天在公园里,我只遇到了两个愿意停下脚步和我对话的人,一位是孩子还没上幼儿园所以没有时间的全职妈妈,另一位阿姨则是在提出多个问题,终于明白我代表的不是学校、图书馆也不是学校的图书馆之后,带着一种“哈你果然不是好人”的得意转身离去。

 

中午在地铁站附近的人行道边上,我架起易拉宝不到10分钟,就被一个凶神恶煞的黑衣横肉男吼着说,“赶紧走!这是政府要道,知道吗!”

 

下午在小区的门口,我继续努力地对每一个不那么行色匆匆的行人说一句“您好”,期待换来一个好奇的眼神。可大部分时候回应我的,只有身后那个汽车通道收费闸门每一次开启时的“您好,收费15元。。。”人们友好地摆摆手表示没有兴趣,或是侧身绕着走。这些拒绝,这些冷漠会让我难过吗?

 

不会,说真的,一点也不会。因为在这些如山的“失败”中,总会有停下脚步,总会有被“志愿者”、被“打工子弟”这样的词汇击中的人们。他们会接过一份传单,会好奇地问一句“具体要做些什么?”如果我在心里列出一个概率,每100次简单的拒绝就会有1次对话发生,那每一次拒绝,都只意味着我距离那一次期待的对话又近了一步而已。只要真实的“对话”会发生,那个代价的数字是100、是200、甚至是1000又有什么要紧呢?

 

很多人会质疑这个方法的效率。电子时代,我们更喜欢在办公室里、在电脑前制造“推文”,追求“阅读量”。那天的“地推”,我在街上站了7个小时,最终只招募到一位新志愿者。前一次的“地推”,我和5馆馆长一起也是用7个小时,最终招到了4位新志愿者。再前一次的“地推”,与一位同事和三位老志愿者一起,最终招到了2位新志愿者——听起来,投入产出比似乎不太好。然而,在这些真实的“对话”带来的新志愿者中,有诚恳地告诉我们她对于这些活动本来心存疑虑,可看见了我们“朝气的样子”愿意来试试的;有分享自己很早就想接触这类事情,可不知道渠道在哪里的;有同在街头发广告的地产中介,成为了我们的志愿者,在那么稀缺的休息时间里跑到图书馆干体力活的。还有那些虽然没有时间做志愿者,但是驻足在易拉宝前,热切地与我们分享她在打工子弟学校工作经历的路人,还有那些在群里看见了我们走上街头的样子,打车送来午饭,然后加入了“地推”队伍的老志愿者。这些对话、这些人,抵得过千次的“阅读量”。

 

在美国,“地推”、挨家挨户的敲门索取支持,到今天仍然被认为是赢得一场选举、倡导一个议题、团结社区和筹款的最有效方式。在英文平台上搜索canvassing,可以找到无尽的方法总结与策略分享。然而在中文平台上,搜索公益+街头宣传/地推,所获基本为零。

 

这背后的原因当然很复杂。我们的社会环境,我们的民间公益机构在活动、在筹款方面受到的诸多限制都可以是原因。可空间依然是有的,并且取决于我们的方法,这空间很可能比我们想的还宽广。公益是公众利益,做公益不可能脱离公众。我们需要走上街头,与公众、与潜在的志愿者发生真实的、面对面的”对话“。因为我们要传递的不仅仅是那些文字和图片中的项目内容,我们还希望用自己的声音、表情、甚至肢体语言传递那份真诚与热情,传递我们对于自己的工作的那份“相信”。

 

走上街头的“地推”不难,承受数百上千的拒绝也不难。因为,我们的“地推”并不是要改变那些不相信的人,而是给“相信”的人一个平台、一个机会行动起来、认识彼此。这些愿意“相信“的他们,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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